汪俊辰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跟着许若漪在一个废弃的体育器材仓库蹲守等到了晚上。
要不是巡逻的老师发现了他们，要把他们赶回家，恐怕按照许若漪的性子，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也不一定。
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许若漪这个大胆而夸张的想法，真的跟着她蹲在门口，守株待兔一样等着对方回来。
思考了许久，大概是因为作为一个优秀男青年，不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自己在黑漆漆的校园里游荡吧。
安全。
没错，都是为了安全。
两个人共用一副耳塞，听着同一首歌。
汪俊辰坐在地上，靠着大门。
许若漪也同样坐在地上，但是身体却则随着音乐手舞足蹈，像是波浪一样晃来晃去，时不时脑袋撞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胳膊肘打在他的胸口上，然后扭头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笑了笑，假装卖个萌就可以抵消人身攻击。
听到其中一段她觉得很好听的位置时，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炫耀一样说道：
“这里这里，不觉得这一段的音乐也是闪闪发光吗？”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去想时间有多晚，天色有多黑，是不是该回家了。
她会害怕吗？
两个人现在也不过相处几天的时间啊。
她真的信任他吗？
是不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这样？
汪俊辰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待到这么长的时间，有时候因为课后活动会呆得晚一些，但从来都是在日落之前离开。现在星星都挂在夜幕之上，风吹得鼻子发凉，呼出来的气还有点白雾，让人觉得白天的学校和晚上的学校像是不同的世界。
许若漪悄悄地往他那边靠了靠，像是小猫咪一样，贪恋他的体温和高大身材挡住的晚上冷风，但是哄着鼻子抱紧了双臂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冷字。
汪俊辰自己都觉得有些冷，想着这些女生还穿着短裙在2月春风似剪刀的天气里，肯定是瑟瑟发抖。
于是脱了外套，披在许若漪的身上。
许若漪一愣，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两个人没有说话，但是许若漪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意识的动作，她本人也没有发现。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眼睛。那双干净的充满灵气的眼睛正在观察着他的侧脸，丝毫没有预测到汪俊辰会低下头来看她。
正好，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去一颗石头，水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一样。波纹中间是小小的圆圈，越往外圆圈越大，波纹越大。就像那双少女的眼睛，深邃得能将整个人人吸了进去一样。
1、2、3、4、5——
汪俊辰在心里暗暗数着秒数。
而后许若漪眼神之中出现了慌乱，首先移开了目光，站起来催促道：
“回去吧，夜色已经深了。”
“嗯。”
汪俊辰应了一声，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许若漪整个身体被他的外套包裹，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在后面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汪俊辰停了下来，许若漪就停了下来。
汪俊辰再往前走，许若漪就往前走。
于是他转过身，倒着走。
许若漪低头看地面，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转了身，像是走直线一样，踩着她脑海中“想象的汪俊辰脚印”，沿着他走过的脚步往前走。走出了校道、走出了校门、走到了分岔路口。
接着，又是停顿。
少女一抬头，看见少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这一抬头，许若漪就像是冒头的兔子受惊了一样，立刻把头埋了下去。
汪俊辰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们不同路吧？”
“啊？啊。”
许若漪慢吞吞地脱下了外套塞到他手上。
“那——明天见？”
疑问句。
怀疑，不肯定。
迟疑，留恋，或者不舍。
脚尖点地，用脚尖在戳着地面，手指在背后搅动，像是等待或者期待什么。
但是汪俊辰什么也没有给她，无论等待的或者期待的。
他是一个情感障碍综合征患者，他可以从眼前少女身上感受到对方微妙的想法、小鹿乱撞的期待，他也可以完美地模拟出这个交叉路口分别的最经典最缠绵最温情的场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一刻，忽然不想去模拟。
他不想，让那个虚假的、虚拟的、计算过的、装扮好了的自己，呈现在这个少女的面前。
奇怪吧？
他们，明明今天才是第二天碰面。
许若漪等了一会儿，然后略带扫兴地挥了挥手，转身继续沿着直线走回了通往她家的路。
挥手的时候没有看着他，很应付地在身后挥了挥。
虽然这个时候汪俊辰还不知道，许若漪走一段小路之后，就有一辆轿车停在那里等着把她接回去。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送她回家呢？
毕竟——她只有一个人。
然后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算了，不要给对方过多的期待。]
[像我这样的人。]
[还是不要与别人深交了。]
*
*
汪俊辰回到家里的时候，放下书包，脑海里忍不住又浮现了夜里的一幕。
他翻出手机打开了手机短信的那一栏，调出了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还没有将许若漪的电话存下来，只是看着这个自己无意中已经熟记的号码，发着呆想着要不要发个短信。
[到家了吗？]
输入框里面敲了一行字，然后按下删除键一个一个地删掉。
[到了给个信息。]
于是又在输入框重新输入了一行字，然后光标在最后一个符号那里闪了一会儿，汪俊辰又按下了删除键，一个一个将它删掉。
这时候双马尾红色波点发带的少女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背上，叹气：
[阿辰很在意她？那可不行哦，阿辰，她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汪俊辰退出了短信编辑，将手机丢到了桌上。
她是【正常】和【闪耀】。
他是【异类】和【阴暗】。
“辰啊，快点去洗澡啊。”
老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还在这锅碗瓢盆的动作响动：
“今天回来这么晚也不说一声，我一会儿给你弄点心。”
“不用了，妈。”
汪俊辰隔着房门喊话：
“已经吃过了，我不饿，现在就去洗澡。”
于是赶紧放下东西，拿好换洗衣服离开房间，正要进入浴室的时候，拿着勺子的老妈拦在他面前，道：
“弄了点面疙瘩汤，一会儿喝一口。”
“嗯。”汪俊辰看了一眼厨房的灶台，那里显然已经开火在煮什么东西，这时候说什么不要都是徒劳的，还不如答应下来省事儿。
“哦对了，小璇那边你很久没有过去探望了吧？”
一边走开的老妈还不忘叮嘱道：
“这周六日，过去看看吧？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小璇还成天喊着长大了要嫁给你，这么久不去不好吧？”
汪俊辰浑身一震，在视野中搜索双马尾红色波点发带少女的身影。
双马尾红色波点发带少女正欢欣雀跃地站在沸腾的汤锅面前，对着一锅半成品流口水。
“嗯……”
汪俊辰微乎其微地应道。
热水澡很舒服，但是这个夜晚却并不好过。
这一夜，汪俊辰做了很久没有做的噩梦。
梦里他被小璇的手束缚着，她像一个触手怪，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最后光明在梦里消失，他被触手拖入了深渊。
桌子上的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来了短信。
那是许若漪的电话号码，通过弹出的消息通知可以预览到短信内容，上面只有两个字：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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